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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妈，这是我们部队的陈司令员。”李军强满脸自豪地介绍着身边的养母。
酒杯从陈司令员手中滑落，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庆功宴的大厅里格外刺耳。
王秀芳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。
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，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。
01
1998年，县城的冬天来得特别早。
八岁的李军强蜷缩在孤儿院破旧的被子里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。
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。
父母在车祸中双双离世的那个夜晚，至今还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。
那辆失控的大货车撞向他们家的小轿车时，李军强正在后座睡觉。
醒来时，父母已经没有了呼吸。
血腥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，成了他童年最深的阴霾。
“小军强，有人要收养你。”
院长把他叫到办公室，指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说道。
那个女人穿着朴素的棉袄，脸上有些疲惫，但眼神很温和。
她的手有些粗糙，显然是长期劳作留下的痕迹。
“我叫王秀芳，以后你就跟我回家吧。”
她的声音轻柔，像春天的风。
李军强怯生生地点了点头。
他已经在孤儿院看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。
有些孩子被接走后，很快又被送了回来。
有些孩子被接走后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他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。
王秀芳住在县城老街的一间平房里。
房子不大，只有两间屋子和一个小厨房。
但收拾得很干净，墙上贴着一些年画，显得温馨。
“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。”
她帮李军强铺好床铺，又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。
面条里卧着一个荷包蛋，还撒了些葱花。
李军强小心翼翼地吃着，这是他一年来吃过最香的饭。
“为什么要收养我？”
李军强放下筷子，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王秀芳停下手中的活，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。
那是一种深深的孤独，还有一种隐藏很深的痛苦。
“因为我们都是孤单的人。”
她的回答很简单，但李军强能感受到其中的真诚。
从那天起，李军强就成了王秀芳的儿子。
王秀芳在街口摆了个早点摊，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和面。
她的手艺很好，豆浆浓郁，油条酥脆，包子皮薄馅大。
附近的居民都喜欢来她这里买早点。
李军强也会早起帮忙，虽然力气小，但总能帮上一些忙。
他负责收钱找零，还会帮忙端盘子擦桌子。
“小军强真懂事。”
邻居们经常这样夸奖他。
每当这时，王秀芳总是笑得很开心。
“这是我儿子，当然懂事。”
她会骄傲地回答。
李军强的成绩一直很好，这让王秀芳既欣慰又担心。
欣慰的是孩子有出息，担心的是以后的路费学费从哪里来。
卖早点的收入微薄，除去生活开销，几乎没有什么结余。
“妈，你为什么不结婚？”
有一次，李军强看到同学的爸爸妈妈一起来接孩子，忍不住问道。
王秀芳愣了一下，手中的面团停止了揉动。
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有痛苦，也有释然。
“有你就够了。”
她的笑容里有些勉强，但声音很坚定。
李军强虽然年纪还小，但已经能感觉到王秀芳话语中的沉重。
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。
但他不敢多问，只是更加努力地帮助她。
生活虽然清苦，但母子两人相依为命，日子过得也算温馨。
王秀芳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捡来的儿子。
她会在他生病时整夜不睡地照顾他。
会在他考试前给他做最爱吃的红烧肉。
会在他受委屈时轻抚他的头发，告诉他要坚强。
“妈，我长大了要挣很多钱，让你过好日子。”
李军强认真地说道。
王秀芳笑了，眼角却湿润了。
这个孩子，让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。
也让她明白，血缘并不是维系亲情的唯一纽带。
时间过得很快，转眼到了2000年。
李军强已经十八岁了，个子长得很高，也很结实。
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，他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。
“妈，我想去当兵。”
02
王秀芳正在包饺子，听到这话手一抖，饺子皮掉在了地上。
她沉默了很久，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。
有不舍，有担心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。
“当兵好，当兵能有出息。”
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但李军强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。
“妈，你不想让我去吗？”
“不是不想，是舍不得。”
王秀芳放下手中的活，认真地看着李军强。
“但是妈妈知道，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。”
“小县城困不住你，你应该去外面的世界闯闯。”
李军强点点头，眼中满是感激。
他知道王秀芳是真心为他好。
征兵工作很快开始了，李军强顺利通过了初检。
但入伍前需要各种费用，这让他们犯了难。
体检费、路费、还有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。
算下来至少需要一千多块钱。
这对于靠卖早点为生的王秀芳来说，无异于天文数字。
她每天起早贪黑，一个月的纯收入也就三四百块。
“妈，要不我不去了，在家帮你卖早点。”
李军强看着愁苦的王秀芳，主动提出放弃。
“不行！”
王秀芳语气坚决，吓了李军强一跳。
“这是你的机会，说什么也不能放弃。”
她开始四处借钱，但亲戚朋友都不富裕。
有些人愿意借，但数额很少。
有些人找各种借口推辞。
一个星期下来，只借到了不到三百块钱。
距离所需的费用还差很多。
王秀芳整夜整夜地失眠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看着即将错过的机会，她心如刀割。
就在这时，她想起了县医院门口的献血车。
那里经常有人排队献血，据说还有营养费。
虽然钱不多，但总比没有强。
第二天一早，王秀芳早早收了摊，来到医院门口。
“我想献血。”
她对护士说道。
护士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，确认符合献血条件。
“一次可以献400毫升，营养费50块。”
护士介绍着标准。
王秀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。
针头扎进血管的那一刻，她感到一阵眩晕。
但想到李军强的前程，她咬牙坚持了下来。
献血后，她感到有些虚弱，但还是坚持回家做饭。
李军强发现她脸色苍白，关切地问道。
“妈，你怎么了？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“没事，可能是昨晚没睡好。”
王秀芳勉强笑了笑。
一次献血只能拿到50块钱，距离目标还很远。
王秀芳开始频繁地去献血。
每隔一段时间，她就会去一次。
有时候去县医院，有时候去市里的血站。
她害怕在同一个地方献血太频繁会被发现。
为了掩人耳目，她总是戴着帽子和口罩。
献血的次数多了，她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。
经常感到头晕目眩，脸色也越来越苍白。
但她依然坚持着，一声不吭。
终于，在李军强入伍前一个星期，她凑够了所有的费用。
“够了，你可以去当兵了。”
她拿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。
虽然脸色苍白，但眼中满是骄傲。
李军强高兴得跳了起来，完全没有注意到王秀芳的异常。
几天后，他在帮王秀芳收拾东西时，无意中看到了她的手臂。
密密麻麻的针眼，有些还没有完全愈合。
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淤青，看起来触目惊心。
“妈，你的手臂怎么了？”
李军强惊慌地问道，声音都在颤抖。
王秀芳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，想要遮掩。
但已经来不及了。
“没什么，被蚊子咬的。”
她的解释苍白无力。
李军强不是小孩子了，他很快就明白了真相。
“妈，你去卖血了？”
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王秀芳沉默了很久，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“为了凑够你当兵的钱，我去了血站好几次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但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李军强心上。
03
李军强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。
他紧紧抱住王秀芳，哭得像个孩子。
“妈，我不去了，我哪里也不去。”
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。
王秀芳轻抚着他的背，自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。
“傻孩子，妈妈身体好着呢，少点血没关系的。”
“你必须去当兵，这是你的前途，也是妈妈的心愿。”
她的语气温柔而坚定。
“可是你的身体...”
“妈妈年轻的时候身体底子好，献几次血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但是如果你不去当兵，妈妈会后悔一辈子。”
李军强知道，无论自己怎么说，王秀芳都不会改变主意。
这个女人为了他，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。
她宁愿用自己的血液，也要为他铺一条通往未来的路。
临行前的那个晚上，母子俩坐在炕头上聊了整夜。
“军强，到了部队要听话，要好好表现。”
“记住，你是妈妈的骄傲。”
王秀芳一遍遍地叮嘱着。
她的手还是有些颤抖，但眼神坚定。
李军强含着泪水点头答应。
他暗下决心，一定要在部队好好表现，不辜负王秀芳的期望。
第二天早上，王秀芳亲自送李军强到车站。
“妈，等我出息了，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。”
李军强哽咽着说道。
“妈妈等着那一天。”
王秀芳笑着挥手，直到火车消失在视线中。
她转身的那一刻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。
这个为了儿子连血都可以卖的女人，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不舍。
但她知道，这是她能为李军强做的最后一件事。
从此以后，这个孩子要独自在外面的世界闯荡了。
部队的生活比李军强想象的要艰苦得多。
每天五点半起床，晚上十点熄灯。
高强度的训练让很多新兵叫苦不迭。
第一天的五公里越野，就让一半的新兵累趴下了。
李军强也累得气喘吁吁，但他咬牙坚持了下来。
他想起王秀芳手臂上的针眼，就有了用不完的力气。
“李军强，你小子真是铁打的。”
班长拍着他的肩膀说道。
在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中，李军强跑了全连第一名。
连长当场就表扬了他。
“有什么秘诀吗？”
战友们围着他问。
“想家的时候就跑得快。”
李军强笑着回答，但眼中有些湿润。
他每个月都会给王秀芳写信，也会寄一些钱回去。
虽然新兵的津贴不多，每月只有几十块钱。
但他总是省吃俭用，把能省的都省下来。
王秀芳的回信总是报喜不报忧。
说早点摊的生意越来越好，身体也很健康。
说邻居们都夸她养了个好儿子。
说县里的人都知道她有个当兵的儿子，很光荣。
但李军强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她的思念。
那些工整的字迹背后，隐藏着一个母亲的牵挂。
新兵训练结束后，李军强被分配到步兵连。
这里的训练更加严酷，要求也更高。
射击、格斗、战术、体能，每一项都不能落下。
李军强从来不抱怨，默默承受着所有的苦累。
他的表现越来越出色，很快就成了连里的训练标兵。
“李军强，你的射击成绩又是第一名。”
指导员宣布成绩时，全连都为他鼓掌。
但李军强想的却是王秀芳。
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成绩，一定会很高兴吧。
第二年，李军强被选拔到侦察连。
这是全师最精锐的部队，训练强度更大。
野外生存、渗透侦察、特种作战，样样都要精通。
很多老兵都吃不消，但李军强依然坚持了下来。
“李军强，你这小子是不是吃什么长大的？”
排长开玩笑地问道。
“吃苦长大的。”
李军强认真地回答。
这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，但李军强说的是实话。
他从小就跟着王秀芳吃苦，早就练就了坚韧的性格。
04
在侦察连的日子里，李军强的能力得到了全面提升。
他学会了多种武器的使用，掌握了各种战术技能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的领导能力也在逐步显现。
“李军强，你考虑过考军校吗？”
连长找他谈话。
“我想试试。”
李军强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他知道，只有不断进步，才能对得起王秀芳的付出。
只有成为更优秀的人，才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。
经过一年的刻苦准备，李军强顺利考上了军校。
那天晚上，他给王秀芳打了个长途电话。
“妈，我考上军校了！”
电话那头传来王秀芳激动的哭声。
“好，好，妈妈就知道你有出息。”
她的声音颤抖着，但满含自豪。
“妈，你要保重身体，等我毕业了就接你过来。”
“好，妈妈等着那一天。”
军校的四年，是李军强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。
这里汇聚了全军的精英，竞争异常激烈。
但李军强凭借扎实的基础和刻苦的精神，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。
他主修军事指挥专业，辅修军事科技。
每天除了正常的课程学习，还要参加各种训练。
图书馆里经常能看到他埋头苦读的身影。
训练场上总能听到他响亮的口号声。
他的专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，还获得了多项荣誉。
优秀学员、优秀党员、三好学生，各种证书贴满了他的宿舍墙壁。
“李军强，你是我们班的骄傲。”
班主任这样评价他。
但李军强知道，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秀芳。
他要用自己的成就，回报这个女人的养育之恩。
毕业时，李军强被评为优秀毕业生。
他被分配到军区司令部工作，这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，已经是非常好的起点了。
临别前，他给王秀芳写了一封长信。
“妈，我要去军区司令部工作了。”
“那里是部队的核心机关，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。”
“请您放心，您的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。”
收到信的王秀芳激动得一夜没睡。
她拿着信到处给邻居们看，脸上满是骄傲。
“我儿子要到军区司令部工作了，那可是大地方啊！”
她的声音里满含自豪。
邻居们也为她高兴，纷纷恭喜她养了个好儿子。
王秀芳笑得合不拢嘴，眼中却含着泪水。
她知道，李军强已经真正长大了。
从今以后，他将在更广阔的天地里翱翔。
而她，也终于可以为自己当年的选择感到欣慰了。
2010年，李军强从军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军区司令部作战处。
这里汇聚了军中精英，竞争异常激烈。
但李军强凭借扎实的专业基础和勤奋的工作态度，很快就脱颖而出。
“小李，这份作战方案你来负责。”
处长把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了他。
李军强连续加班一个星期，反复修改完善方案。
最终他的方案被上级采用，获得了广泛好评。
“这个年轻人不错，有前途。”
军区副司令员这样评价他。
2012年，李军强被提拔为作战处副处长，军衔晋升为少校。
那天，他第一时间给王秀芳打电话报喜。
“妈，我当少校了！”
“什么是少校？”
王秀芳不太懂军衔等级。
“就是当官了，比以前大的官。”
李军强笑着解释。
“好，好，我儿子真有出息。”
王秀芳的声音里满是骄傲。
2015年，一次重大军事演习中，李军强担任演习副总指挥。
他精心制定的作战方案获得了圆满成功，受到了各级领导的一致好评。
演习结束后，他被破格提拔为作战处处长，军衔晋升为中校。
“李处长，恭喜啊！”
同事们纷纷向他祝贺。
李军强谦虚地笑笑，心里想的却是王秀芳。
如果没有她的付出，就没有今天的自己。
每次升职加薪，李军强都会给王秀芳多寄一些钱。
王秀芳总是说够了够了，让他自己留着娶媳妇用。
但李军强知道，她的早点摊收入有限，身体也大不如前了。
05
2018年，李军强在一次重要会议上提出的战略建议得到了军委的高度重视。
他被调到军区司令部任副参谋长，成为军区的核心领导之一。
这一年，他刚满三十六岁。
同龄人中，很少有人能达到这样的高度。
“妈，我要回家看你。”
李军强请了假，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县城。
王秀芳已经五十八岁了，头发花白了许多。
但看到儿子回来，她高兴得像个孩子。
“军强，你瘦了。”
她心疼地摸着李军强的脸。
“妈，你也老了。”
李军强鼻子一酸，紧紧抱住了王秀芳。
在家待了一个星期，李军强陪王秀芳聊天，帮她收拾房子。
看着养母逐渐佝偻的身影，他暗下决心，一定要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。
2020年春天，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。
李军强被任命为军区某师师长，军衔晋升为上校。
这在军中是一个相当高的级别，尤其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。
“李师长，恭喜！”
同事们纷纷向他道贺。
李军强激动得一夜没睡。
从一个孤儿到今天的上校师长，这条路走了整整二十年。
军区决定为他举办晋升庆功宴，邀请各级领导参加。
“妈，我升上校了，部队要为我开庆功宴。”
李军强兴奋地给王秀芳打电话。
“什么是上校？”
王秀芳还是不太明白。
“就是很大很大的官，比县长还大。”
李军强耐心地解释。
“那太好了，我儿子真厉害。”
王秀芳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妈，我想接你来参加庆功宴。”
李军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。
“我一个乡下老太太，去那种场合不合适吧。”
王秀芳有些担心。
“妈，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，你必须去。”
李军强语气坚决。
“我这身老土的衣服...”
“我给你买新的。”
李军强打断了她的话。
“可是我不会说话...”
“你不用说话，你只要在那里就行。”
经过一番劝说，王秀芳终于答应了。
李军强亲自回县城接她，还专门带她去商场买了一套新衣服。
“妈，你穿这身真好看。”
看着镜子里的王秀芳，李军强由衷地说道。
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，但那种温和的气质依然动人。
“真的吗？”
王秀芳有些不好意思，像个小女孩一样。
“当然是真的，我妈妈是最美的。”
李军强搂着她的肩膀，母子俩在镜子前合了个影。
庆功宴定在军区招待所举行。
那是一座气派的建筑，王秀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。
“军强，这里好豪华啊。”
她小声地说道，生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别人。
“妈，今天你是主角，不用紧张。”
李军强安慰着她。
参加庆功宴的都是军中高级将领，还有一些地方政府的领导。
王秀芳坐在李军强身边，显得有些拘谨。
“各位领导，今天感谢大家参加我的晋升庆功宴。”
李军强站起来致辞。
“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，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。”
他看向身边的王秀芳，眼中满含深情。
“妈，这是我们军区的陈司令员。”
李军强满脸自豪地牵着王秀芳的手，走到一位五十多岁的军官面前。
“陈司令，这是我的母亲王秀芳。”
06
陈司令员正端着酒杯准备敬酒，听到这个名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看向面前这个已经花白头发的女人。
酒杯从他手中滑落，跌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。
鲜红的酒液溅了一地，就像凝固的血滴。
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。
王秀芳也抬起了头，当她看清陈司令员的面容时，身体开始轻微颤抖。
那张脸，尽管岁月已经在上面刻下深深的痕迹，但她永远不会忘记。
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，就是这张脸出现在雨中，说出了那句让她心碎的话。
“秀芳...”
陈司令员的声音颤抖着，几乎是呢喃出了这个名字。
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，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王秀芳紧紧咬着嘴唇，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。
但她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，攥紧了李军强的衣袖。
李军强完全摸不着头脑，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如此诡异。
“司令，您认识我母亲吗？”
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陈司令员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在场的其他领导也都一头雾水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宴会厅里只有空调的嗡嗡声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分钟。
一分钟在平时很短，但在这种情况下却长如一个世纪。
王秀芳终于开口了，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。
“陈司令，您好。”
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但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颤抖。
陈司令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仿佛刚刚从水中浮起一般。
“王...王女士，您好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威严的军区司令。
李军强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。
但这是什么样的过往，竟然能让一个久经沙场的司令员如此失态？
他看看养母，再看看司令员，心中满是疑惑和不安。
宴会厅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尴尬，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。
副司令员咳嗽了一声，试图缓解这种令人不安的沉默。
但陈司令员和王秀芳依然在对视着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。
在他们的眼中，时间仿佛倒流到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。
那个改变了两个人命运的夜晚。
李军强从来没有见过养母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那是一种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感混合体。
有痛苦，有怀念，有愤怒，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。
而陈司令员的表情更是让人震惊。
这个在军中素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将军，此刻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他的眼中有愧疚，有痛苦，还有深深的后悔。
“妈，您怎么了？”
李军强担心地问道。
王秀芳回过神来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“没事，可能是有点累了。”
但她的声音依然在颤抖，眼中也盈满了泪水。
这一刻，所有人都意识到，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。
而这段过往，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。
宴会在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了。
李军强把王秀芳送回房间，她的脸色依然苍白。
“妈，您到底怎么了？”
他关切地问道。
王秀芳坐在床边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。
“军强，有些事情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你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仿佛在自言自语。
“什么事情？”
李军强在她身边坐下。
王秀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。
“陈司令员，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字。”
“二十五年前，他叫陈志华。”
她的声音开始颤抖。
“那时候我们...”
她停顿了很久，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“我们曾经相爱过。”
李军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。
他从来不知道，王秀芳还有过这样的往事。
“那时候我在县里的纺织厂工作，他在军分区当参谋。”
王秀芳的眼神变得恍惚，仿佛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。
“我们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。”
“他很英俊，也很有才华，说话幽默风趣。”
“我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。”
07
李军强静静地听着，不敢打断。
“我们交往了两年，感情很好。”
“他经常说要娶我，说要带我去大城市生活。”
“我们甚至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。”
王秀芳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。
“但是他的家庭不同意这门婚事。”
“他们觉得我出身不好，配不上他们家的儿子。”
“说一个纺织厂的女工，会影响他的前程。”
李军强听得心疼，伸手握住了王秀芳的手。
“然后呢？”
“他开始变得犹豫不决，经常心不在焉。”
“我知道他在家庭和我之间挣扎。”
“那段时间，我们经常吵架。”
王秀芳的眼中闪烁着泪光。
“最后，他选择了妥协。”
“在一个雨夜，他来找我。”
“他说，我们不合适，应该分手。”
“他说他要听从家庭的安排，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。”
李军强的拳头握得紧紧的。
“那个时候，我已经怀孕了。”
王秀芳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。
“什么？”
李军强惊讶得跳了起来。
“是的，我怀了他的孩子。”
“但是我没有告诉他。”
“因为我知道，即使告诉了他，也不会改变什么。”
“他已经做出了选择。”
王秀芳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。
“分手后，我独自承受着所有的痛苦。”
“工厂里的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。”
“我只能辞职，离开了那个地方。”
“孩子...”
李军强小心地问道。
“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，我出了意外。”
“从楼梯上摔了下来，孩子没有保住。”
王秀芳闭上眼睛，那段痛苦的回忆让她不堪回首。
“从那以后，我的身体就留下了病根，再也不能生育了。”
“也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男人。”
李军强的眼泪流了下来。
他紧紧抱住王秀芳，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。
“妈，对不起，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。”
“傻孩子，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王秀芳拍着他的背。
“命运让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，但也给了我你。”
“你是老天给我的补偿。”
母子俩抱在一起哭了很久。
李军强终于明白，为什么王秀芳一直单身。
为什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收养一个孤儿。
为什么她会为了他的前程不惜卖血。
这个女人，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爱来弥补内心的创伤。
第二天一早，李军强接到了陈司令员的电话。
“小李，能出来聊聊吗？”
陈司令员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。
他们约在军区招待所的花园里见面。
陈司令员坐在石凳上，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。
“司令，您找我有事？”
李军强恭敬地问道。
“坐下吧，我们好好聊聊。”
陈司令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。
“关于昨天的事，我想向你解释一下。”
他点燃了一支烟，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“你母亲说得对，我们确实认识。”
“而且不只是认识，我们曾经...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。
“我们曾经是恋人。”
虽然已经从王秀芳那里听说了这件事，但从陈司令员口中亲自确认，李军强还是感到震惊。
“那为什么...”
“为什么分手？”
陈司令员苦涩地笑了笑。
“因为我是个懦夫。”
“我没有勇气为了爱情对抗家庭，对抗现实。”
“我选择了一条看似安全的道路。”
他的眼中满是悔恨。
“我听从家庭的安排，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。”
“但是那段婚姻并不幸福。”
“我们勉强维持了十年，最后还是离婚了。”
“没有孩子？”
李军强问道。
“没有，她不愿意生孩子。”
“说不想被孩子束缚自由。”
陈司令员弹了弹烟灰。
“这些年来，我一直在后悔。”
“后悔当年没有坚持，后悔让秀芳一个人承受痛苦。”
“我试图打听过她的消息，但一直没有找到。”
“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重新见到她。”
08
李军强沉默了很久。
“司令，您知道我母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？”
“我想听听。”
陈司令员认真地说道。
于是李军强讲述了王秀芳这些年的生活。
从收养他开始，到卖血供他参军，再到独自一人经营早点摊。
陈司令员听得泪流满面。
“我对不起她，我欠她太多了。”
“司令，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。”
李军强安慰道。
“不，没有过去。”
陈司令员摇摇头。
“这件事像一根刺，扎在我心里二十五年。”
“我想向她道歉，想弥补我的过错。”
“司令，您打算怎么做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也许她不会原谅我。”
陈司令员显得很无助。
“但我必须试试，哪怕她拒绝见我。”
李军强看着这个在军中威严的司令员，此刻却像个犯错的孩子。
他突然明白，有些伤害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合。
有些愧疚会伴随一个人一生。
下午，在李军强安排下，陈司令员和王秀芳在招待所咖啡厅见面。
这是他们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单独相处。
王秀芳换了朴素衣服，化了淡妆，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美丽。
陈司令员提前到达，坐在靠窗位置，手有些颤抖。
“志华。”王秀芳走到他面前，轻声叫出了他的名字。
“秀芳，你来了。”陈司令员连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。
两人面对面坐下，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。
“你变了很多。”王秀芳先开口。
“你也是，但还是那么美。”陈司令员诚恳地说。
“别说这些了，都是老太太了。”王秀芳苦笑摇头。
“秀芳，我想向你道歉。”陈司令员声音哽咽。
“为了当年的懦弱，为了给你造成的伤害。”
“志华，别说了。”王秀芳打断他，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“但是我伤害了你。”陈司令员痛苦地说。
“我确实痛苦过，也恨过你。”王秀芳点头。
“但后来我遇到了军强，这孩子治愈了我的创伤。”
“现在我很满足，有个优秀的儿子，虽然不是亲生的，但胜过亲生的。”
“每个人都有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。”王秀芳说，“我们都是命运的受害者。”
“志华，我们都老了，过去的恩怨该了结了。”
王秀芳起身，“希望你放下愧疚，好好生活。”
“他现在是上校了，我很骄傲。”她眼中闪烁着母亲的光芒。
“是的，他是我的骄傲，也是我活着的意义。”
说完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。
陈司令员望着她的背影，眼泪滑落脸颊。
庆功宴后，李军强陪王秀芳回到小县城。
“妈，您不后悔吗？”李军强问。
“不后悔。”王秀芳摇头，“如果当年我们在一起，也许就不会遇到你。”
“我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，什么都不缺。”
李军强握住她的手，“妈，这些年辛苦您了。”
“不辛苦，看着你成长，我觉得一切都值得。”
“血缘不是最重要的，爱才是。”
回到家，王秀芳拿出一个铁盒子。
“这里是你寄回来的所有信件。”
她小心打开盒子，里面整齐放着几十封信。
“这是你写的第一封信，这是你考上军校时写的...”
她一封封翻着，每一封都能说出内容。
“这是我和儿子的联系，是我最重要的精神支柱。”
“军强，你还会继续升职吗？”
“会的，我会努力升到将军。”
“不管你升到什么职位，在妈妈心里，你永远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孩子。”
“您给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——无条件的爱。”
“军强，有你这句话，妈妈这辈子就值了。”
夜深了，李军强躺在小时候睡过的床上。
他想起二十年前王秀芳第一次把他带回这个家。
血缘重要吗？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爱，是无私的奉献。
这种爱，将伴随他们一生，直到永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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